行至門前，墨昀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，墨昀被嚇到，向后退了一步，就見一只玄貓渾身毛發炸起，瞪著一雙金色瞳仁，正沖他齜牙哈氣。貓狗一類小動物在天界并非少有，但和精怪靈獸比起來也是稀罕物，這玄貓身上雖有仙氣環繞，但卻未見靈識，孟如是聽到這玄貓的動靜，回過身來，看向它的眼神滿是溫和慈愛。“阿穹別怕，這是我的學生。”玄貓聽他這樣講，拱起的身子放松下來，毛發也變得柔順，尾巴尖微微下彎，走到孟如是跟前用黑到發亮的身子蹭了下他的褲腿，輕輕瞄了一聲，又瞥了墨昀一眼，慢慢走到門前桃樹下，足尖一蹬，幾下就爬上樹，找了處枝頭臥下，瞇著眼接著曬太陽去了。墨昀看它窩成一團悠閑自在的模樣也挺可愛，被它嚇到的亂跳的心也恢復平緩，扭過頭來對孟如是道：“您家的貓還挺特別的。”孟如是指著那玄貓笑得無奈，“這小倒霉蛋還沒斷奶就被母貓扔到道觀門口，趕上落雨，它又凍又餓，哎哎叫著把我從道觀里引了出來，養到八歲時我道心已成，正待飛升時他跳到我懷里，一道彩云落下，它便跟著我一起登了天。凡間小貍奴，上了天也難成氣候，空有一具仙身，只能陪我做個伴。”這還真是“一人得道，貍奴升天”，墨昀默默想著，盯著正打哈欠的玄貓笑道：“有此一遭，說不定也是機緣。”孟如是撇嘴聳肩，接著往紅樓那邊去。“靈智不開，空活千年，誰知這是機緣還是詛咒。”墨昀梗住，只能閉嘴跟著他繼續向前。孟如是這紅樓外面看著華美豪奢，內里裝潢倒是清新雅致，較之外觀樸素許多。兩人繞過一道棕色點犀屏風，孟如是一抬手，扔了三道符紙出去，靈符在空中燃燒起來，火焰散去燒出三個小人形狀。靈符小人輪廓邊緣還帶著灼痕，腿一落地便四散跑走，孟如是沒再搭它們，坐在圓桌旁沖墨昀比手。“排那么久隊，先坐下歇歇。”墨昀“哎”，了一聲，道過謝便坐了下來。跑沒影的小人去而復返，手上捧著茶具泥爐和果盤，甚是吃力地將東西擺上桌面。泥爐當中木炭還未點燃，其中一個小人轉了一圈，腳在地上磨出一道火星，整個人又燒了起來，墨昀剛想撲火，他便飛身鉆入泥爐當中，火苗騰然竄起，灼燒殆盡之后木炭嗶啵作響，另一個小人將茶壺放上去，和剩余那個小人沖孟如是彎腰行禮。“去吧。”孟如是說完，兩個小人便手牽手蹦蹦跳跳地退了下去。墨昀看著爐中火，有點同情那個以身為引的小人。“天上的仙人看不上這靈符化偶之術，也就我們這些從下面修上來的還在用，術法所化之物，無命無識，更不會痛，把你的同情心收收。”大概是看出墨昀眼神當中的情緒，孟如是開口解釋了一句，順便把果盤沖他這邊推了推：“都是外面樹上種的，吃得慣就帶點回去，滿園果子吃不完都浪費了。”墨昀拿了一顆杏子咬下一口，果肉綿軟甘甜，口中瞬間充斥著杏肉特有的香氣，見他瞪眼一臉的驚喜，孟如是得意地揚起下巴。“怎么樣，甜吧？”墨昀點頭，把剩下的杏肉一口吞下，孟如是又伸手欲取茶壺，墨昀連忙起身，替他斟茶。孟如是收手，滿意地捋須點頭。“買點心花了多少錢？”墨昀把茶壺放下，坐回去之后有些拘謹地小聲回道：“沒多少，處里給報銷的。”進門之后孟如是心情看似好了不少，現在聽墨昀這樣講，臉色又陰沉下來。“一盒點心錢都不舍得自己掏腰包，還要處里報銷，這么多年了，這姓晏的小氣勁兒是一點兒沒改。”墨昀眼觀鼻鼻觀心，默默聽著孟如是明目張膽說頂頭上司的壞話，腦子里晏流的聲音又竄了出來——“他肯定會說我小氣，你聽著就是，他發完牢騷會跟你強調自己要休假，不愿意回來，你也不用多說什么，直接應下走人就行。”晏流說得分毫不差，孟如是直抒胸臆，句句不離晏流，一通牢騷把人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，甚至百年前對方書寫命簿多用了兩卷卷軸的事都被他拿來說了一遍。“他肯定會說我當年多用卷軸的事，這人年紀大心眼兒小，腦子里不記別的，這些小事能揪著不放百余年。”晏流和孟如是的聲音一個在腦子里，一個就在耳朵跟前，仿佛隔著時空在他面前吵吵，墨昀默默嘆氣，終于等到孟如是做最后的總結。 “假沒休夠，我肯定不會回去的，就算星君來了我也還是這句話，辛苦你大老遠的跑一趟，回去休息吧。”“學生莽撞，未曾打招呼就貿然前來拜訪，耽誤先生這么久，今日多謝先生款待，我這便告辭了。”墨昀起身行禮，孟如是打了個響指，消失許久的靈符小人再次出場，兩人一邊一個，提著一筐水果哼哧哼哧地走到二人面前。“這果子你帶回去，還有一筐明日我叫符偶送到天府宮，你代我送給晏流和其他同僚，這人情我欠不起。”墨昀連忙道謝，又應下他的吩咐。靈符人偶把墨昀的那筐果子裝進乾坤袋，交到墨昀手里，孟如是起身送他出門。臨行前他看著墨昀，似是猶豫了片刻，又面色不大自然地說道：“你這孩子，除了最后告別那句話是自己的，剩下全是晏流所教，真真浪費時間精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