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到嘴邊好像近鄉情怯，他不知自己說出拒絕婚約的事是否會讓司命不開心，用沉默來為自己積攢勇氣，司命卻撫上他的臉，低聲道：“我知道。”“你知道了啊。”他低頭，腳尖搓著地上枯枝朽葉，有點不敢看司命的表情。“我沒有同意，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，是我覺得這件事應該由你我決定，只由我和你。”他慢慢抬眼，抓著司命的手也因為緊張而逐漸收緊。司命的手指被他掐著，有點痛卻沒有掙開。他一直未說話，臉上也沒有多余的表情，只是靜靜望著墨昀。墨昀讀不懂他眼中的情緒，一顆心驟然下落，抿嘴想要催他說點什么，卻又因為自己沒有考慮對方的心情而缺乏底氣。“昀昀。”司命終于開口，喚他名字的聲音中帶著嘆息。墨昀將唇咬到發痛，屏息點頭，等著司命給出判決。“別這么用力，會咬破的。”司命將他的臉輕輕抬起，拇指按著他的唇角。墨昀不敢松口，眼瞳顫抖著像受驚的鹿。“我愛你，也想要和你共度余生，仙人壽數長久，可堪萬萬年，時日無情，婚約也許會隨著時間從山盟海誓變作心魂之縛，但……”司命終于將墨昀的唇瓣解放出來，低頭極為鄭重地看著他的雙眼。“我想不到這天地之間還有誰能讓我傾心至此，即便萬萬年，我也想和你共度，直至歸服泰山府，神魂不再，消散于天地之間。”墨昀過去看愛情話本時，總覺得所謂海誓山盟太過虛空，今日的自己怎么能為千萬年后的自己作保，但真到了自己聆聽愛人盟誓，方知誓言之重，他的心仿佛被這一番話捏緊，連呼吸都凝滯在胸口，腦中似乎已經見到二人雞皮鶴發時的情狀。想到他所言神魂不再，消散于天地，墨昀便覺得心中疼痛難當，眼眶酸澀，泛起霧氣。司命低頭吻去那點水汽，深吸了一口氣，壓低聲音接著問道：“我想要和你締結婚約，那么你呢，你可愿意與我執手到老？”墨昀想說他愿意，但不知為何腦中忽然出現一道聲音。“時日無情，你真的能保證他終生不悔，不在半途放棄嗎？”“若你傾心相許，他心思有變，那你到時又該如何自處？”這兩句話讓他背脊陡然發寒，從他動心起，似乎從未考慮過司命將來也許會因為長久的時光將感情消磨殆盡。即便他知道依司命的品行，這樣的事不會發生，但他依舊會因為“萬一”而心生顧慮，不敢沖動向前。也許是他忽然變白的臉色被司命察覺，眼睫上的唇慢慢移開，司命輕聲嘆氣，將他摟入懷中。“現在說這些確實會嚇到你，不用著急給我答案，我可以等你。”墨昀搖頭，想為自己解釋，但思緒紛亂，又不知如何開口。司命輕緩似安撫似的拍著他的后背，“別怕，沒關系的，你可以猶豫，也可以向我討要保證，甚至可以罵我耍無賴，但我也害怕你放棄我，所以……”司命眸色漸深，將臉埋進他的脖頸，頓了片刻才抬頭又道：“別讓我等太久。”有些事，哪怕心中只有一瞬猶疑都會讓事態急轉直下，直到無法收拾。墨昀被司命牽著往回走，幾次抬頭想向他表明自己并非不想接受對方的求婚，但都被司命毫無斜視的目光和冷淡的態度勸退。事情變成這樣，他責無旁貸，但要讓對方安心，首要的問題是自己先想明白。臨近營地時青鳥飛來，落在司命肩頭脆鳴不止，司命松手讓他先回去找其他人，自己則走到遠處接起傳音。墨昀沒辦法在長輩面前強顏歡笑，借口困倦想要休息，回到自己的房間。 客房舒適又溫馨，墨昀卻無心體驗，光著腳在長絨地毯上來回踱步。他也在思考自己今日為什么沒有答應司命，是真的不相信司命，還是…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夠讓人為他傾心至此。可是為什么會不相信呢，明明司命一直寵著自己，慣著自己，哪怕自己遭受雷火之刑，都要讓他達成所愿。墨昀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，抱腿坐在地上，額頭抵著雙膝，嘴里咕噥著自己的差勁。他開始回溯過往，想著自己因何對司命動心。是因為對方仗義出手將他從窮奇利爪之下救出；是因為他對自己格外地照顧和包容；還因為第一次有人告訴他，他很好，他并不普通。那司命呢？墨昀想到這里忽然抬起臉來，怔怔地望著對面水紅的幔帳發呆。司命好像從來沒有告訴他，是什么時候開始，他才走進對方的眼中心內。所以他才一直無法確定這份感情，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配得上對方的喜歡。他似乎找到了關節之處，也顧不上穿鞋，光著腳跳下車廂，在人群之中尋找司命的身影。“找司命啊。”熒惑的聲音把他叫住，墨昀回頭，熒惑低頭看了眼他染塵的雙足，眉心微隆。“他說有事需要處，已經回天府宮去了。”【作者有話說】感情總要有點波折的嘛，昀昀年紀還小，給點包容度。作者點煙（不抽煙，純動作）：你們啊，就是墨昀年紀太小，戀愛談得太少，所以才糾結。沒事，讓墨昀也下去歷練一下就好了。